分享嘉宾：邵文杰

简介：自然大学研究员，水议题负责人。从事民间水保护工作4年，参与并推动诸如渤海漏油，腾格里沙漠污染，黄河水污染，青海湖生态保护等众多案例。调研足迹遍布全国，致力于搭建中国民间水保护行动网络。现通过运营乐水行微信公众号，协助全国护水组织和伙伴加强互动和交流，欢迎关注。

分享三部曲：

一、民间视角下的中国水环境现状

二、中国民间护水力量介绍

三、行动故事及基本策略

一部曲：民间视角下的中国水环境现状

——“我对你的爱，如滔滔江水，延绵不绝。”

——“你确定江水还有水吗？”

大江大河：

我国的大江大河，就邵文杰的总结与观察来看，南方，凡人口密集区域，一定会被污染，比如说长江、赣江、湘江和珠江。

而北方的情况却截然不同，就北方河流来说，除了工业污染以及生活污水的排放已经使水质恶化，最主要的问题是径流量不足，人水矛盾十分突出，黄河尤甚，周边城市争夺黄河用水，甚至出现过度用水导致黄河断流的现象。类似的事件还有新疆的塔里木河下游大面积断流。几乎可以这样概括，南方水量充沛，北方目前一直处于非常缺水的状况。

上图是今年三月份在黄河拍的，邵文杰组织了一个黄河水污染调查，在兰州联合大学生展开。令邵文杰惊讶的是，兰州黄河上游地区，有大量的排污口排污，现在他也正在密切关注着事态的发展。

第二件事情，大江大河除了水质问题以及缺水问题以外，还有更严重的是无论南方北方都面临着生态破坏，具体指的是修建水坝、无序的储水调水等。如杭州市紧邻钱塘江，照理应该不会缺水，但去年杭州市政府却宣布要从千岛湖引水供应市民，原因是杭州的水受到了污染。

昆明也有类似案例，滇池受到了污染，所以昆明打算从金沙江上游调水。在文杰师兄眼中，这些是非常可怕的工程，严重的甚至会产生一些新的生态灾难。

还有的例子如西安，有八条河流经西安，最大的是渭河，却由于渭河和黄河水资源短缺形势日益严峻，不得不进行引水工程（引江济渭）。

再看我们国家最大的水利工程——南水北调工程，从丹江口开始引水，而丹江口的河水正是来源于汉江。相当于西安的引水工程以及南水北调工程都是引汉江水，这样一来，汉江水就不多了。

于是又开发了一个新的工程——引江济汉，即把长江水引到汉江。类似的所谓跨流域调水或者小范围调水在中国非常多，尤其在北方。上游调到下游，下游调到另一条河流，不胜枚举。邵文杰认为这样只会造成更多的江河灾难。

——“关关雎鸠，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，君子好逑。”

——“河洲快要比淑女少了。”

大家都知道湿地是地球之肾，但我们国家对湿地的保护力度非常弱，这也是另一个严重的问题。

（三江并流区域，红色图标为水坝工程建设）

在云南省的三江并流区域，怒江、澜沧江、金沙江在这里并行流过，由于该地为横断山区，形成了很深峡谷，因此蕴含了巨大的水能。

在过去十年间，这里陆续上马了许多水电站，仅金沙江就有二十五座水电站的规划。不难想象，河流的上游被水坝一个个截断了，奔流的江河变成了一个个死水库，一个个相连的水塘。

邵文杰认为，这些做法的后果非常严重，不仅是引发地震等次生灾害，还会改变河流的生态，包括鱼类的死亡。对下游也会有一定的影响，最直观的是水质，静止的河水相比起流动的河水水质更容易变差。

修水电站、水库、大坝对江河的影响也甚为严重。整个山体被开挖，河流被截断。

——“湖泊变草原，你真的以为是自然演替吗？”

——“哦。”

湖泊：

鄱阳湖近两年缺水严重，大家经常看到湖泊变草原的新闻，这些变化的原因何在？

这些湖泊所面临的原因在于以下三点：

一、湖泊被侵占，湿地被蚕食。湖区的土地或水域，可以被人任意开挖或被圈起来围湖造田。一面退耕还湖、一面却在围湖造田或造鱼塘；还有的情况是湿地被填埋用来修工厂，都非常常见。

二、过度挖沙。洞庭湖的湖区面积被承包，24小时不断开挖，这些对河流的生态影响十分之大。江湖关系由此而改变。而江湖的关系之微妙，甚至其实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认知范围，人类却仅仅通过计算机控制水闸开放来调整水量，之前的江湖平衡会被打破。因此鄱阳湖洞庭湖近两年水位下降得十分厉害。

三、洞庭湖、鄱阳湖之上的湘江与赣江上修建了许多大坝，这些大坝在枯水期时造成干河现象。

——“看到一条河，发现它没水；好不容易看到一条河有水，但你却发现它是脏的。”

小江小河：

小江小河的际遇更加悲惨。在南方水乡，能看到的水流非常多而清水却少。北方（主要指北京、河北等地）大小河流只有两种状态：有河皆干、有水皆污。邵文杰的话来形容，就是“看到一条河，发现它没水；好不容易看到一条河有水，但你却发现它是脏的。”北方很多地方的水，包括护城河，以为是天然的水，找知情人问水从哪里来，要么是从城市污水处理厂处理后排出的水，要么是直接排出的污水。

邵文杰走过大部分南方的河，比如苏州河、南京秦淮河，皆出现一种情况：水体黑臭、富营养化。具体原因是生活污染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。

北方几乎没有天然水，若有肯定被拦截在水库中作饮用水，这样一来，天然河道就成为了排污的地方。

淮河是中国污染最严重的河流，国家投入治理却多年未见很好的成效。绿藻、浮萍随处可见。虽然其他地方没有如此严重，但大同小异。

水中生物的情况同样严峻：

（自然死亡的江豚）

长江江豚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，而目前长江江豚仅剩1000余头。要分布于长江干流、通江的鄱阳湖和洞庭湖水域。

江豚的濒危，与长江、洞庭湖等生态恶化关系非常大。由于长江水污染情况以及生态环境的恶化，江豚甚至会因为找不到食物而饿死。另一方面，挖沙船的螺旋桨也是威胁它们生存的情况之一，很多时候，江豚被发现时身上深切的伤口，正是由螺旋桨造成。还有是使用国家禁止使用的捕捞方式捕捞而误伤。

在长江上，密密麻麻都是船，不难想象鄱阳湖、洞庭湖的情况。据文杰师兄回忆，曾看到江豚从船只之间穿行而过。

二部曲：中国民间护水力量介绍

——“生活就像海洋，只有意志坚强的人，才能到达彼岸。”

——“无论有多少风浪，我愿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。”

与水环境保护相关的政府力量，水务局为首。

水务局主要负责河道水质管理。

环保局主要负责水质污染情况管理，如河道的排污口管理。

水利局主要负责河道上的水利设施管理。

还有住房及建设局，负责城市规划，比如在河边建设小区，那么该小区排污设施的建设即由住建局管理。

还有一些别的部门，也都会参与到水环境保护中。

邵文杰表示，在接触后发现，正因为有如此多的部门在管理，所以没有任一个部门管理好，这种情况十分明显。

民间的水保护力量，存在三种形态：

一是水保护环保组织。如自然大学、绿点、创绿中心等。二是个人，三是志愿者。在中国，专职于水保护的机构大概有五十所，非专职则可能更多。它们也可以分为两类型，全国性及地方性环保组织。

全国性环保组织所关注的问题较广，如北京绿家园关注西北江河的保护，具体项目有“江河十年行”以及“黄河十年行”；还有横断山研究会，也是主要关注于西北江河保护；兰州的绿驼铃，关注甘肃地区的河流。

地方性环保组织数量更多，如关注湘江保护的绿色潇湘，有一项目名为“湘江守望者”；关注汉江的绿色汉江；还有福建厦门关注九龙江的福建绿水守护者。

（绿水守护者）

图为九龙江绿水守护者在做实地检测。他们的特点是联合厦门大学的环境学院调研，因此较专业且政府部门也会参与。

（绿色潇湘）

绿色潇湘，会在湘江流域，召集并培养“湘江守望者”，即志愿者。志愿者会定期或不定期到河流边调查，发现污染源并进行举报、干预及对话，这是一种比较成熟的模式。

（绿家园的“黄河十年行”）

这些组织是有不同模式以及不同工作方法的，侧重点也不同，邵文杰将他们分为三个类别：

一、综合性倡导模式。这类机构较多，如绿色潇湘、甘肃绿驼铃。一般先通过调查，获取一些河流水污染问题，后进行自我媒体传播，最后通过举报或者其他一些法律模式进行干预，进而促使污染者或生态破坏者出来对话，最后达到问题的解决。

二、媒体关注模式。即完全通过媒体力量推动，如“江河十年行”及“黄河十年行”。

三、递交建议模式。由其手法较单一，效果难把握，较少机构参与此模式。一般指对某问题生成调研报告，通过递交人大代表或政府部门来寻求问题的解决。

（冰川）

上图冰川的照片由横断山研究会发布，横断山研究会是对中国冰川最了解的环保组织，该组织每年会进行多次调研，继而得到许多冰川变化的数据，并且观察江源地区的一些生态变迁，是较为专业的环保组织。

三部曲：行动故事及基本策略

乐水行项目与“清河三年的污染歼灭战”

（清河三年污染歼灭战）

清河是北京北部一条河流，担任了北京洪水排涝的重要角色。这条河流所在位置在奥林匹克公园北边，北京2008年奥运会带动了清河人口的迅猛增长，由于周围建设了许多小区，小区污水未经处理排入河中，使清河的水质逐渐变差。

在2012年底，乐水行开始关注清河问题。

乐水行项目组首先对清河附近排污口进行实地走访拍摄及调查，并了解相关情况（为何排污口会存在？为何可以排污直排？）

后通过微博传播，当中也做了很多工作，其中就有一名志愿者十分关注地持续每天做记录并拍摄，这些努力也引起了媒体的关注。

借助媒体的力量，很快就与水务局建立了联系对话，其中就包括了起码五次的研讨会及问题协商解决会，最终污水处理厂的建设推动了整件事情。

两年后，北京出台了治污综合规划。今年4月份国务院正式发布《水污染防治行动计划》即“水十条”，对城市生活污水有了更明确的界定，在以后的河流保护方面，更加有据可依。

——“其实，你知道大明湖畔的湖水长什么样吗？”

分享会后，嘉宾与听众进行了简短的分享讨论，以下为内容整理：

分享讨论Q&A

1.请问大学生在保护江河、水方面能做什么？

答：首先要确定目标，目标要越具体越好，并落实好每一步。如聚焦到某个排污口，每次拍照、访谈都扎实且落到实处。

第二，行动要到位。如向政府举报，并非简单地打电话。而且在电话描述清楚情况下，自己再做相关的宣传，如发微博，过程中最重要是要有耐心。

2.现在水的形势如此严峻，其实政府是属于有重视却效率低，还是说本身重视程度就不够？

答：最主要是公众参与不够，因为环境问题的解决都需要公众参与，因此民间环保更需要壮大起来。事实上，环保都是民间在推动着。如pm2.5，完全是民间推动政府的典型案例。

3.我们在大学没有学环境类专业，但仍想对附近河涌治理贡献一份微薄力量，有哪些资源可以让我们较全面地学习这方面的知识？

答：去现场，发现问题，了解问题的过程中自然就可以学到很多。在现场可以学到书本上根本学不到的知识。

4.听到这么多触目惊心的案例，其实有没有曾经接触到一些比较鼓舞的案例？

答：通过向政府举报的途径来解决的环境问题也有不少，比如曾看到南阳的一个小金矿作业过程中有污染水源的现象，我们向政府举报后，该金矿很快就被取缔了。

5.有学生曾经遇到的困难是，由于非环境专业，看到现场了，在传播过程中却不能准确描述出现场状况。请问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吗？

答：这个和专业的关系不大，描述不一定要用专业的语言。描述是用来传播的，所以用最通俗的语言是最好的。

而对于数据描述方面，第一，数据并并非晦涩难懂的知识，只要愿意学，学会不难。第二，如果实在不懂，可以请教别人，也可以联系一些专业人士。

专业永远不是障碍，只要愿意，都能学会。若说是不懂法律，打一次行政诉讼下来就全会了。若说不懂检测，亲自操作几次就再也忘不了。

6.在河流两边发现一些排污水的管道，如何判断是否违规？

答：很可能是违规的。正规的排污口其实都具备档案和标记，如果有疑问，可以去申请信息公开，查看该河流的正规排污口位置。在规定允许之外，即为非法排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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